作者的话:上次丢失的部分重新写过了,一齐发。
高刚家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户型,除他们夫妻俩的卧室外还有间稍小些的,早先年用作书房,兼或堆些杂物。祁晓惠怀了孩子后,两个人一心计划要将这间小的腾出来重新粉刷装潢,待孩子长大到四五岁后好有个独立处所。彼时高刚答应地很痛快,甚至清漆与墙纸都买好。
“全买的红色粉色,你怎么知道是女孩儿?”
“你妈不是说,肚子圆是女孩,肚子尖是男孩。我瞧着你这就挺圆。”
“瞎说,才几个月,哪儿瞧得出圆是不圆!”晓惠笑骂。
高刚不过才贴妥一面墙,已经是那年年底,事情多起来不分春夏秋冬,全家人继二连三折腾了好些月,暂时顾不上这等琐事,后来就更是没必要顾。
他答应方新武来住时是轻描淡写,事后可考,纯属头脑发热,家中甚至不得一张能让方新武下榻的床。高刚亲自试过,为贝贝准备的那张横竖是塞不下自己,更不用说方新武。也就是为的这,高刚才一直睡沙发。
方新武倒愿意自己去睡沙发,高刚却不答应,似乎没床给他睡已相当怠慢,怎么好再把他赶去睡沙发?亲爹当得没个模样,干爹总不能也当得丧尽天良吧,高刚心里头想。
当然也非无他法,高刚却更加是横眉立目,死活不肯。
“为什么呀?”方新武皱着一团脸:“就你宿舍那小铁丝床咱俩还一起睡过呢,这床多大啊,我肯定不能再把你给踹下去。”
“就不是那个事儿。”高刚一蹦多老远:“上回那不是你丫喝大了么!俩大爷们儿,清清醒醒地还一起睡像什么话。”
方新武觉得他这个人实在没道理,当他面脱一水儿光的是他,叉俩腿满澡堂子遛鸟的是他,见他睡魇着握他手的是他,现在别别扭扭死活不肯拼床的也是他——经年之后再提及这件事,连高刚自己都说不上来,退避三舍到底是觉察出方新武心里有鬼,还是隐约觉察出,自己心里远非那般清清白,坦坦荡荡。
方新武提议把高刚宿舍里那张铁丝床拉家里来直接用,高刚却不想让他这样对付。铁丝床算个屁的床,老高心里想,吱哇乱响摇摇晃晃,在学校里就睡得又硬又窄,周末和寒暑假可不敢遭这罪。何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方新武从今往后要遭的罪,何止数以千计。高刚拎着皮尺专程到店里给他挑的床:实木体大靠包,配上会自己往回弹的那种席梦思,晓慧惦记老久了都没买。那年代的物流远不及如今发达,大多家具还不能像现在的宜家那么即买即走,就等他这张床,高刚头俩周末在沙发上窝得嘿!哪儿动换哪儿响,一把老骨头全散架。
是真把方新武当亲儿子那么疼,那几个月百十来块的烟钱,都贡献给他干儿子提升睡眠质量了。
第三个周末这俩人坐那一抹小粉红的屋子里头,装床。
装床这事方新武不行,一点儿不会,开始高刚嫌他拦手绊脚赶他去客厅看电视,过不一会儿又神神秘秘探颗头,招呼他进去:“嗳,你进来。”
高刚把说明书塞他,道:“你给我念念,都外语,看不懂!”
“来,我看得懂!”
方新武大包大揽,心里头挺美的,斜了老高一眼,那意思是:你小样儿的,还不让我搭手!结果说明书到手上一瞧,登时傻眼,好嘛!这一眼望过去根本没见着二十六个字母,倒是横平竖直也有那么个把汉字,就是看不懂。
“还懂么你?”老高贼笑,得,是早就知道这一大张的日本字儿,满肚子坏水晃荡了,专门逗他!
方新武气得大喊一声扑过去,扫堂腿接锁肩抱摔,半开玩笑半较真地把人掼倒在地上,上下其手:
“懂!怎么不懂,你学不学?”
高刚怎么也没想到方新武来这么一手,没防备就被按住了,屁股朝天不说还被锁了喉。高刚不排斥打打闹闹,成心没挣,由着方新武跟他瞎胡闹,还挺入戏地地喊:“嗳嗳,撒开!快撒开方新武!”
“不是跟我学日语呢嘛,日语里头可不这么喊。”方新武道:“得喊亚咩蝶。”
方新武他们,是全宿舍一齐挤在小破电脑前面看那东西;高刚他们,是集体去蹭市局扫黄大队的存货。这一说俩大男人都懂了,迸出心照不宣的大笑,高刚笑得尤其厉害,浑身都打抖。衣摆闹腾地周开了,露着一截汗津津的腰,像麦浪似地翻滚。
方新武按着他背脊的手掌,全洇湿了,热得发烫。
“得了,教够了没?赶紧撒开吧。”高刚说。
方新武舍不得。
就多摁的这十秒,高刚用于将他掀翻,已经绰绰有余。别看他在学校里头练了一年快赶上高刚两个宽,在实战经验上可是连高刚一根手指头都及不上,他就是佛祖五指山上的孙猴子,是佛祖由着他闹罢了。
俩人对定那份日文说明书,猜得那叫一个艰苦卓绝,研究没一会儿方新武开始耍赖了。
“饿了高叔。”挺大一人儿横在那没拆塑封的床垫上,长胳膊一抻,摽着高刚裤腰带:“吃饭去么。”
“你这人,活没干多少,仅想着吃。哎!”高刚啪一声拍他手背上:“再扽把老子裤子扽掉了!”
要是换成郭旭跟他这儿这么赖皮,高刚早急眼了,铁定拽着他后脖领一脚给他蹬出去,但是跟方新武他就从来不急,特由着他。方新武呢,也不是真懒真赖皮,他就喜欢高刚让着他,就乐意看高刚对他和对别人不一样。
“那走吧,出门找吃的去,想吃啥?”
方新武不依不饶继续摽着他裤腰带:“不出去,你做给我吃呗?”
“又吃面呐?”
“嗯,吃面。”
一个多月来高刚煮面的技术简直突飞猛进,得益于这小兔崽子总在十一二点蹲到沙发跟前,巴巴地望着他说,饿了高叔。他时不时也纳闷,找着时机不声不响地捏人腰,没见胖,也不知道那一天四顿都吃哪去了。
可惜高刚只会煮面,也就这本事上还算得上有点进步空间,毋需从头学起。
如今他手上的食谱可不限于西红柿鸡蛋打卤面了,还有从大老刘那儿偷师来的炸酱面——为此特地把人家里存着的六必居干黄酱、桂花糖蒜、甜酱甘露七七八八都扫荡来。气得大老刘跳脚。
“你这吃的可都是老刘的命根子。”高刚点颗烟从旁吞云吐雾。
“别别别,这一说命根子我可是一点胃口都没了。”说这样说,筷子可没慢下来。
高刚弄一个大盘子,给他摆了得有十样面码儿,多见的如黄瓜丝豆芽芹菜末儿,六必居四样招牌酱菜,连糖拌番茄、真空袋里拆出来的鸭肫肝和山核桃仁都算三样。
“吃个面而已,也太隆重了吧。”第一回吃方新武还跟他假客气:“其实随便做点儿就行,不用这么麻烦。”
“哟,这会儿知道跟我客气了。”高刚立时扔他俩卫生球:“得,下回出去吃,最不麻烦。”
“那不成,山珍海味都比不上您亲自下厨煮的面,鲍鱼海参都不换。”
“你个小马屁精。”高刚嘴上嫌,其实尾巴早翘地上天:“臭贫!”
马屁精吃饱喝足了,赶紧跟着他高叔屁股后头回去上工。高刚嫌碍手碍脚,下令他蹲墙角待命,他就拎一袋子零食来,一样样往出摆。
灯影牛肉丝儿,吃不吃?
傣味鸡枞菌儿,吃不吃?
猫哆哩酸角糕,吃不吃?
高刚把气泡纸团起来砸他:“你这人怎么能这么腻歪呢?烦人。”
“不是怕您干干活无聊么……都不吃啊?”方新武掏出坚果来,问他:“那,薄皮儿山核桃,吃不吃?”
高刚:“……”
挺害臊地把脸扭朝一边儿,点点头。
“得了!这就给您剥!”
有辙么?没辙。谁让爷们儿就是馋这一口呢。
高刚那儿叮叮当当抡着小锤,方新武这儿噼里啪啦剥着坚果。
“哈利在就更好了。”方新武长腿一伸,用脚趾头戳高刚软乎乎的肚子——这久作奸犯科的歹人消停不少,高刚都把自个儿养肥了。
“你挺能的啊你,寄人篱下还提起要求来了。”高刚说:“哈利让我放隔壁警犬训练基地去了,人说他挺机灵的,能训。”
“再说不能总关家里,给狗憋坏了再。警犬中队那边狗多,互相也有个伴儿。”
“真行,一家子三个警察。”方新武掏出核桃,碎了的塞自己嘴里,整一块的就递到高刚脸旁。高刚一手把着螺钉、一手拎着小锤,俩手哪只都转不开,一张嘴,干脆就着方新武手把核桃仁叼走了。
“香么?”
“挺香。”高刚嚼东西时腮帮绷得紧,颔线似刀削,加之眉头抹不平的褶,简直吃得苦大仇深,像是生怕有人同他抢:“再给来俩。”
“得令!”
“你要想哈利了,等放暑假跟我到队里呆着,正好也见识见识他们训练。”
“我都想他半个月了!”方新武说:“哎,那个警犬中队的人,对哈利好么?能给他吃上火腿肠么?”
高刚给逗乐了:“你可拉倒,他们一条狗一个月伙食费是我们餐补的两倍,不比你吃得好?训练营里还能天天跟小母狗逗闷子,不比你过得好?”
“要真那么想他,平时没课的时候直接来队里。一个字,包你玩儿得开心。”
“我们出门要制式假条的,您这是撺掇我闲着没事偷跑?”
“我跟你说,往北山坡一里地,墙头铁丝网破多少年都没修了。”高刚鸡贼地翘着半边嘴角:“我可不知道啊,都郭旭告儿我的。”
方新武轻轻嗤了一声,表示你这为老不正经的玩意儿说的话,我可不信。他一只脚还半蹬着高刚肚子,见高刚没把他扔出去那意思,他就得寸进尺了,把脚搁高刚大腿根。高刚喘气儿时候脚底像踩着个活物,热烘烘、痒酥酥的。
“那我要想你了,也直接去队里啊?”
“想我?想傅保卫吧你?”高刚冷哼:“我不知道你俩,偷摸用技术部的电脑打游戏呢吧?”
方新武于是大呼,高叔英明神武德配天地是二世的狄仁杰再造的黑包公。
可他心里是真想高刚,整个人要魔怔了,半夜睡不着,脑内给高刚做3D建模——眼角有几道褶、笑的时候嘴角怎么抬半边儿、哪侧的胡子生得不密、嘴边一粒小痦子在哪。
方新武说他长得真挺好看。
谢文峰说搁我们那儿好看不拿来形容大老爷们儿。
方新武说他那个眼睛叫桃花眼。
谢文峰说你是不是偷着看言情小说了。
方新武说这人长这么好看怎么就当警察了呢。
谢文峰说我也要当警察我是丑还是怎么了?
方新武说反正没他好看。
谢文峰说我操你妈你滚吧。
这个晚上,方新武又没睡好。
高刚木匠活计做得实在不怎么样,床躺上去就吱哇乱叫,方新武于是不停地在琢磨,要是这床真塌了,他有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去蹭高刚的床。这么想到约摸两、三点,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,床当真散了架。
<未完待续>